秋雨中的跑道泛着冷铁般的光泽,第四接力区旁,电子计时牌显示着01:17:43,看台上空无一人,李哲的钉鞋陷在雨水浸泡的红色塑胶颗粒里,右手紧握那根红白相间的接力棒,指甲因过度用力已经发白,这是城市高校接力赛的最后一棒,他的瞳孔里却没有任何对手的身影——前方跑道空空荡荡,后方也寂然无声,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参赛者在奔跑,这种孤独的奔跑,他已经重复了十七年。
2006年9月15日,同样的秋雨天气,当时的大一新生李哲作为第四棒选手,从队友颤抖的手中接过尚存体温的接力棒时澳客,还领先第二名五米,他的每一步都溅起银色的水花,看台上三千人的欢呼声浪几乎掀翻云层,但在最后一百米,七名选手如幽灵般从他两侧超越,那些陌生面孔的呼吸声沉重得不像学生运动员,成绩公告屏显示:原州大学从第一跌至第八,教练的铁腕钳住他的肩膀:“最后棒次掉链子,写检讨吧。”
深夜的器材室里,李哲用投影仪反复查看比赛录像,在慢放至32倍时,他发现了诡秘的真相——第二接力区暗角处,六所学校的运动员在进行违反规则的交接:已经完成比赛的选手重新回到跑道,从围栏外接过崭新的接力棒,这些“幽灵跑者”的号码布边缘平整得可疑,钉鞋竟是清一色的专业级碳板跑鞋,当他将证据推到组委会面前时,收到的是一张禁赛通知,理由竟是“质疑比赛公正性”。
此后三年,李哲成了田径系的“透明人”,每天凌晨四点,当作弊学校的运动员们还在睡梦中,他已经在暴雨里拖着轮胎训练,他的笔记本记满可疑数据:某校第二棒选手成绩比预赛快17秒;某校交接区裁判每次都是同一人;甚至测出某校选手交接时实际超出接力区3.2米却未被判罚,这些数字在毕业时被装进铁盒,埋在校体育馆后的梧桐树下。
2015年的联赛直播让李哲在出租屋里猛然起身——电视里某冠军队伍的第三棒选手,竟是曾经在2006年比赛中见过的“毕业生面孔”,这人眼角已有细纹,却在戴着染黑假发参赛,更荒唐的是,裁判席上坐着当年禁赛他的组委会副主任,此刻正为破纪录的成绩鼓掌微笑。
李哲开始了一场一个人的战争,他考取田径裁判证书,每年自费跟随联赛辗转各个城市,用微型摄像机记录下作弊院校在热身区提前交接接力棒、在弯道处用摩托车运送替补选手、甚至使用双胞胎互换身份的戏法,某次在暴雨突袭的赛场上,他拍到某校教练组用防水袋包裹多根接力棒,像军火商分发武器般塞给不同运动员。
2023年10月21日,一切积累迎来爆点,已经成为体育记者的李哲,在决赛前向纪委递交了重达四公斤的证据材料,但真正撕开黑幕的,却是他在选手通道偶遇的少年——某体育强校的第四棒选手正蜷在墙角呕吐,膝盖上满是注射痕迹。“他们给我打了三次封闭针...说要是说出去就取消保研...澳客”
决赛发令枪响时,李哲正站在仲裁席后方,当作弊学校的教练再次拿出那根标志性的银色接力棒时,他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念出那个少年的证词,体育总局的特派员突然起身,信号枪的红色烟雾弹在空中炸开——比赛中止。
十七分钟的死寂后,广播里响起史无前例的公告:“经查实,2006年至2023年共有9所院校存在系统性作弊行为,现永久取消其参赛资格。”雨势忽然加大,冲刷着绛红色跑道,那些画好的接力区白线在雨水浸润下渐渐模糊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李哲慢慢走进空荡的赛道,从公文包取出根普通接力棒,这是2006年他首赛时用的那根,木质棒身已被摩挲得温润如玉,他在第四接力区俯身放下,退后三步鞠躬——这个动作既像告别,又像某种仪式性的起跑。
看台最高处,那个被注射封闭针的少年缓缓站起,脱下病号服露出比赛服,他一步步走下台阶,捡起那根接力棒,向着空无一人的终点线跑去,雨幕中,十几个曾经因举报作弊遭处分的老运动员默默出现,沿着跑道边缘组成两道人墙。
没有欢呼声,没有终点线彩带,甚至没有计时器读数,但少年冲过终点瞬间,暴雨忽然停歇,云层裂开的光隙正好落在他高高举起的接力棒上,那根木棒在逆光中泛起金晖,像极了十七年前那个不曾被玷污的秋天。